苏联红军对柏林的功势是猛烈的,不可阻挡的,老豁牙似乎深受启发,看过《解放》以后,便对毛毛姐展开了闪电般的进攻,以让我瞠目的,不可思议的,或者说是有些卑鄙的伎俩,击败了毛毛姐众多的追求者。老豁牙的战术变幻莫测,简直让人眼花缭乱,限于篇幅,我不能一一详述,仅举一例,便可见老豁牙为人之老道和毒辣,鬼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获了这些学生家长的通讯地址,然后,用同一种口吻写了无数封信,一一发给这些学生家长,开诚布公地告之:毛毛是我的,如果不想出现什么不愉快,或者说是意外,请说服你们的儿子,识相一些,放弃对毛毛的追求!
毛毛姐也中了老豁牙的邪毒,死心塌地了,不过,也只能说是“死心塌地”,却谈不上“爱”他,我在毛毛姐面前从来口无遮掩,细究其故,毛毛姐平静地说道:“看他的长相,能让人爱得起来么!”
“你不爱他,为什么要这样死心塌地呢?”
“我坚信,比起那些花里胡哨,朝三暮四的男生,他很成熟!很有上进心!”
“可是,他也太丑了吧点!”
“何止是丑了点啊,而是太丑了!”毛毛姐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不过,这也是好事,跟他在一起,只有我甩他的份,绝没有他不要我的机会!他虽然很丑,可是他很有事业心,他将来一定会有前途的,跟了他,保准错不了!”
这,这哪里是什么爱情啊,这分明是一种交易啊,或者说是一种赌注啊,毛毛姐这是拿青春赌明天啊,听了毛毛姐的话,望着她那姣好的面容,我即心痛又讨恶:毛毛姐,你这是出卖自己啊,这哪里是谈恋爱,这是在做买卖啊!
无论舅妈怎样阻拦和劝说,毛毛姐不置可否,用沉默抗击着,绝望之下,舅妈摇头唉叹:真是王八吃秤铊,铁了心,或者说是王八瞅绿豆,对眼了!当念罢四年大学,走出校门之后还不满一年,俩人便悄悄地领了结婚证,并且大张旗鼓地准备结婚庆典了,舅妈气得住进了医院。
眼见娘家人一个也不肯参加婚礼,毛毛姐含泪请我前往,看见毛毛姐可怜兮兮的惨相,我没有理由拒绝,不过,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婚礼却在寒冷而又荒凉的农村举行,并且完全按照稀奇古怪的,或者说是繁锁的让人生厌的农村规矩来办理,呜呼哀哉,惨也!
毛毛姐的洞房花烛之夜,我却惨到了家,蜷缩在陌生的土炕上,躲在凉冰冰的棉被里,生平第一次偿到了失眠是何种滋味。我在棉被里折腾了一宿,第二天再也起不来了,又是咳漱,又是发烧,又是流鼻涕,老豁牙急忙派人将哭哭咧咧的我送回省城,舅妈没看气地撇了我一眼,我掏出一只红包:“舅妈,这是压车时,姐夫家人给我!”
“哼,”舅妈气咻咻地吼道:“什么,去了一天,就改嘴了,姐夫姐夫叫得好响快啊,你这个小叛徒!啊,”舅妈指着桌上的钞票:“贰佰圆,你就把表姐给卖了,是不?”
“毛毛姐,”舅妈一番话说得我无地自容,一头扑倒在床铺上:“姐姐,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表姐将光辉灿烂的未来押在了奇貌不扬的老豁牙身上,不知是输是赢,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购物喝茶一掷千金,与人计较分钿必争
有权有势人上人,官员太太多精神。
花园别墅金銮殿,新款靓车玉麒麟。
购物中心恨钱少,食在广府皆山珍。
忽然灰浆溅裘服,不依不饶费口唇。
“毛毛是我最大的财富!”有失去的,便有获得的,从农村回来后,每当我与老豁牙聚在一起吃饭时,他便把这句话挂在了嘴边:“小力,我永远珍视毛毛,我一定让她幸福!别的女人能拥有的,我一定让毛毛也能够拥有!”
“舅妈,”我已经由叛徒转变成了双重间谍,我把老豁牙的话传给了舅妈:“老豁牙他,”在舅妈面前,我不敢叫老豁牙为姐夫:“他对表姐可好了,他保证,一定让表姐幸福!”
“哼,”舅妈满脸的不屑:“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光蛋,臭书生,能有什么大本事!毛毛真是瞎了眼,这辈子算是没有指望了!”
为了出人头地,一是让毛毛姐过上幸福的生活,二是光宗耀祖,参加工作以后,老豁牙又着手考研,他没日没夜地看啊,学啊,越看头发越少,直至半秃顶。
虽然毛毛姐已经嫁为人妻,我的心中依然眷恋着她;虽然我与老豁牙已结成知音,可是,一想起我美丽的、圣女般的毛毛姐被如此丑陋不堪的男人压在身下,……我便怅然若失,甚至有些嫉恨老豁牙了。为了能够接近毛毛姐,为了能够继续保持昔日特殊的姐弟关系,每至休息日,我总能找到种种籍口来到毛毛姐狭窄而又简陋的家居。对于我的到来,毛毛姐极为理智地与我保持着不远不近、若即若离的关系,而老豁牙则表现得极为大度,尽管这种大度是虚假的,不情愿的。不知多少个周末的夜晚,我们共进晚餐,谈天说地,指点江山,直至午夜后,借着几分醉意,我身子一歪,合衣睡在狭小的客厅里。毛毛姐收拾罢杯盘碗筷后,与老豁牙双双进入内室就寝,当寝室的电灯啪地关掉那一刻,我醉意尽无,悄悄挪动身子,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不知羞耻地窃听着寝室的动静。
午夜的房间一片冷清清的死寂,偶或能听见窗外墙缝里的知了有力无力的呻吟声,同时,隔着墙壁,从寝室里也传过来细碎的响动声,我心头一抖,一股灼胃的醋酸哗地涌到咽喉处,如果不是尽力地控制着,肯定会哗哗地喷涌而出:唉,我可怜的毛毛姐又被可恶的老豁牙给压在身下了!
尽管醋意大发,我还是耐着性子,也顾不得寒冷,赤裸着的上身紧贴在墙壁上,寝室里的碎响声愈来愈大,哦,我似乎听明白了,老豁牙意欲向毛毛姐求欢,而毛毛姐冷冰冰地拒绝着,无情地推搡着,我那流血淌醋的心终于得到一种畸形的安慰:毛毛姐并不爱他,甚至都不愿意与他造爱,毛毛姐啊,你的意中人,应该还是我吧?
清冷之中;静寂之中;一阵又一阵的碎响之中;迷迷离离之中;似醒非睡之中,我恍恍惚惚地听见了老豁牙凄惨的低泣声以及额头撞击床垫的闷响声,我握着拳手,恨恨地骂了起来:没出息,为了女人,居然如此低三下四,这哪里是什么坚定的、誓死如归的纳粹份子啊,简直就是叛徒瘪三啊!
“吱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我歪歪扭扭地躺在沙发上,正处在似睡非睡之际,寝室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我蔑称为“叛徒瘪三”的老豁牙焦头烂额地走了出来,我悄悄地撇视而去:面容憔悴,一脸的哭丧之相,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头发,乱蓬蓬地滚到了脑后,白森森的额头泛着令人作呕的秽光。望着老豁牙枯瘦的背影,想起昨夜被毛毛姐无情的拒绝,暗暗发笑之余,我突然良心发现,有些可怜起老豁牙来了:是啊,管咋的,毛毛姐已经为人之妻了,即为人妻,却不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这便是毛毛姐的不对喽!
“力,你好好地睡吧,”老豁牙缭草地抹了一把脸,然后机械地向我道别:“我去图书馆查数据了,晚上见!”
我目送着老豁牙走出居室,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毛毛姐的卧室,毛毛姐斜脸瞟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嘀咕道:“你进来做什么,快出去,”见我嘻皮笑脸地坐在床边,毛毛姐推出白嫩的手臂,假惺惺地推搡着我:“快出去,你姐夫心最细,让他看出点什么来,你我脸面上都不太好!”
“毛毛姐,”我理直气壮地坐在表姐的身旁:“我又没做什么,他凭什么猜忌我啊?哎——哟,”推搡之中,我的手掌突然摸到一团凉冰冰的,细滑滑的小塑料袋,我掐在手中定睛一看,好么,原本是一枚尚未开启的安全套,我扑哧笑出了声,毛毛姐见状,一时间尴尬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羞涩地扭过头去。我轻轻地拍了拍毛毛姐的秀肩:“表姐,怎么,昨天夜里你没有满足人家?嘿嘿,嘻嘻,”
“哼,”毛毛姐头蒙着被角,气咻咻地嘟哝道:“我满足他,人用什么满足我啊?小力,你仔细瞅瞅,他用的安全套,是什么型号的!”
“哦,”在毛毛姐的提醒下,我反复翻弄着塑料袋,方才注意到,身材矮小、体质枯瘦的老豁牙,使用的是最小号的安全套。我掐着塑料袋,傻怔怔地坐在床边,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
大学毕业后,毛毛姐昔日的追求者各奔前程,八仙过海,尽显神通,要么继续深造,要么出国渡金,要么下海经商,纷纷发达了,他们每年春节都要欢聚一堂,畅谈过去,展望未来,眼见同学们衣绵还乡,风光无限。而老豁牙,尽管累得谢了顶,依然没有做出任何成绩。毛毛姐再也沉不住气了:“不行,我可不能跟他过了,我要离婚!”
眼瞅着下错了赌注,毛毛姐后悔不迭,失望之余,一拍屁股,准备与老豁牙分道扬镳:“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已经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了,可是他就知道死抠书本,一点也没有经济脑瓜!我的同学们,学习没有他好的,下海之后,全都发财了,那个李小东,你还记得不?”
“知道啊,”我点点头:“就是那个身材更加矮小的湖南人呗!”
“对,毕业后,李小东去深圳开了一家公司,现在,已经是身价数千万的老总了,可是你姐夫呐,他是个什么啊,他什么也不是,我可不能跟他扯了,我要离婚!”
“离婚?没门,”舅妈掐着肥腰:“脚上泡你自己走的,当初我怎么劝你的,你就是不听,活该,现在后悔了,想离婚,不行,咱们家可没有离婚的风气,你少给我丢脸,是好是赖,将就着过吧!”
虽然不能草率离婚,毛毛姐与老豁牙的关系进入了漫长的冰河期,单位里偶有毛毛姐红杏出墙的传闻流进我的耳朵里,舅妈气得直跺脚,认为毛毛姐给她丢人现眼了。
“唉,”老豁牙沮丧到了极点,在我的面前,第一次流下了苦涩的酸泪:“不就是钱么,都是钱作的怪,小力,我,我,我准备改行!挣——钱,”
“姐夫,”望着老豁牙握着干瘪的拳头,咬着露风的牙床,我即好笑又酸楚:“你改什么行啊?除了抠书本,你又会干什么呐?”
“我从头学起,我一定要让毛毛幸福,别人有钱,我一定让她也有钱,”老豁牙果真抛弃了钻研好些年,累光了头发也没有任何收获的书本,毅然决然地改行了,从头学起,去北京深造了!
重新做起,谈何容易,几十岁的人了,又像个学生似地住起了宿舍,过起了集体生活,那个时期,我正热衷于浪迹神州各地,我来到北京,准备去乌鲁木齐,我在老豁牙就读的大学住了几天,看见他如此刻苦地学习,生活上却是简单的出奇,为了省钱,以咸菜馒头度日,我好不怅然,虽然买不到卧铺票,也决定尽早离开北京,不愿再看老豁牙这份辛酸相,老豁牙真诚地说道:“去乌鲁木齐,需要坐几天的火车呀,没有卧铺怎么能行,你明天再走,我今天半夜就给你排票去!”
我没在意,酒足饭饱之后倒头便睡,午夜两时醒来,床上不见了老豁牙,这个家伙,真的给我排票去了。老豁牙以他惯有的超人毅力,拎着小板凳在售票室里苦熬了大半宿,终于给我弄到一张卧铺票,接过小小的板票,感觉却是沉甸甸的,热乎乎的,傍晚,老豁牙送我上车时,不顾我的劝阻,用自己的伙食费给我买旅行食品,让我感动不已。
在北京苦读了两年,老豁牙居然公派去英国了,又是两年过去了,等他归来时,听人说已经是博士后了!
毛驴拉磨无闲暇,可怜可悲老豁牙。
为了搏得表姐欢,千辛万苦往上爬。
课题眇茫去他娘,快捷方式可寻奔乌纱。
倘若出人又头地,金银财宝往家拿。
赌注终于押正了,如今的毛毛姐,已是名符其实的贵妇人了,诚如老豁牙所言,别的女人能够拥有的,毛毛也拥有了!
而毛毛姐所能做的,便是大把大把地花钱,近乎疯狂地采购,每次到毛毛姐家里做客,毛毛姐最热情的款待,便是领我逛街购物。我与毛毛姐漫步在广州城繁华的大街上,望着如潮的人流,我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
东北佬进广州城,眼乱耳鸣。
东张西望,影响市容。
吃盘粤菜,不知啥名。
想喝饮料,不会取瓶。
……
“呵呵,”毛毛姐掩面而笑,然后,扯了扯我的衣袖,手指着一栋庞大的建筑物:“呶,这是广州最大的购物中心,走,咱们进去吧!小力,姐姐要给你买好些的、好些的东西,喜欢什么,尽管吱声,可不要客气哦!哇,”望着琳琳总总,目不暇接的进口家电,名牌时装,毛毛姐失望地嘟哝着:“好东西真是太多了,可是,我的钱还是太少了,买不起啊!”
“毛毛姐,”我说道:“难道,你要把整个商场都买回家去啊!”
“唉,好累啊,”完全谢顶的老豁牙面带疲惫地半坐半卧在沙发上,午后的斜阳从窗外射来,扬洒在老豁牙光秃秃的脑袋瓜上,他那略显无神的,但永远都是机敏异常的目光扫视着眼前,那是毛毛姐新近购置的高级音响,老豁牙抓起一只盘片,塞将进去,画面很快出现了:“呵呵,《桥》,好,很有纪念意义!”我与老豁牙并肩而坐,又回到了那难忘的二十年前,当老虎率领特工队员把盖世太宝打翻在地,工程师也穿戴整齐,望着狼籍不堪的屋子,他还没开口,老豁牙慢悠悠地自言自语道:“我应该荣幸地跟谁走呢?”
“哈哈,”我笑嘻嘻地瞅着老豁牙,他无比感慨地说道:“力,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是最幸福的,我跟着画面,又回到了那个时代,啊,回忆过去,是多么的幸福啊!哎哟,这是怎么回事!”老豁牙仿佛被针扎了似地,呼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不好,我怎么把手机压在屁股下面了,哎哟,完了,你表姐打不通电话,一定生我的气喽!哎,女王,什么事啊,请指示!什么?快,”老豁牙吃惊不小:“不好,你姐姐的手指头被车门夹住了,快,赶快把她救出来!唉,她啊,让我可怎么办啊!”一路上,老豁牙无奈地抱怨道:“你表姐挺精明的,挺灵巧的,可是,就是摆弄不好方向盘,唉,为了学车,她可没少交学费啊,这不,上个礼拜天出去练车,刚买来没几天的车,咚的一声就撞到大树上了!好在她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唉,可吓死我了!”
我和老豁牙风风火火地来到市内最大的一家商场门前,将困在车里,手指夹在车门的毛毛姐解救出来,毛毛姐按着红肿的手指,气急败坏地斥责着老豁牙,老豁牙吱吱唔唔地说道:“我太累了,坐在沙发上就犯困,一翻身就睡死了,哪逞想,把手机压在身下了,女王陛下,让你受惊了!”
“哼,”毛毛姐不再理睬老豁牙,披起又厚又沉的貂皮大衣,我说道:“毛毛姐,广州的冬天有必要穿这么厚实的大衣么?你热不热啊!”
“我喜欢,”毛毛姐即固执又骄傲地耸了耸双肩,故意炫耀着:“很多年以前,我就喜欢貂皮大衣,怎奈没钱,买不起,只能看别人穿,自己干眼馋,而现在,虽然终愿以偿了,你姐夫却调到南方来了,唉,心里喜欢就是穿不出,的确很热,好在老天有眼,今年的冬天,是五十多年以来最冷的一年,也是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年,小力,我终于可以穿貂皮大衣出来购物了!但愿广州的冬天永远都是这样的寒冷,”
“对,”我插言道:“但愿广州的冬天比东北还要寒冷,时间持续的比东北还要长!”
“我老弟就是会说话,”毛毛姐芳心大悦,红肿的指尖点着老豁牙的鼻子尖:“你什么时候才能学得乖巧点呐!”
“毛毛姐,今天,你准备去哪家商场,买什么东西啊?”我以挑逗的口吻道,毛毛姐神秘地一笑:“今天啊,没兴致,唉,这手指头钻心地疼,我啊,什么也不想买了,哦,快中午了,小弟,走,咱们喝茶去!”
“毛毛姐,”我乞求道:“我实在享受不了广州风味,如果想吃午饭,咱们就去东北人家,吃点可口的家乡菜吧!”
“土老冒,”毛毛姐的话便是圣上,是不容更改的:“东北菜太粗制滥造了,并且,东北饭店的服务态度实在太劲了,与粤菜馆简直没得比!”
“毛毛姐,你变修了!”毛毛姐不容分说地将我拽进广州菜馆,我悄声嘀咕道:“表姐,你忘本了,你忘了家乡!”
仨个人吃一顿午餐,毛毛姐竟然用掉了壹仟多元,连我这个出手也颇为大方的人都倍感咋舌,毛毛姐吃得很开心,手指头也不痛了,结过单,喜笑颜开地走出餐馆,正欲开启车门,一个民工模样的中年男子推着小车从毛毛姐的新车旁擦过,哗啦,小车不慎倾倒,搞不懂是些什么玩意哗地喷涌出来,星星点点地溅在毛毛姐的貂皮大衣上,毛毛姐气得秀目圆瞪,一把扯住男子的衣袖:“你瞎了,瞅你做得好事,你赔,你赔我的大衣!”
“哟啊,”中年男子可招来了麻烦,苦苦地哀求着:“小姐,哦,不,不,太太,嗯,女士,我,我不是故意的,路太滑,我,不小心,嗨,这可怎么办啊,我,赔不起啊!”
“毛毛,”看见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老豁牙有些挂不住脸了,悄声道:“算了吧,别跟穷光蛋一般见识了,走吧,你看,大家都用什么眼光瞅你呢!”
“不行,”毛毛姐毫不相让,争来吵去,中年男子无奈,手掌在身上逐个口袋地翻弄着,翻开翻去,方才翻出两张皱皱褐褐的拾圆旧钞,毛毛姐一把夺在手里:“算我倒霉,遇到你这样的穷光蛋,今天便宜了你,快滚吧,呸!真晦气!”
「妇谱氏曰」
唉,对于老豁牙,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最强烈的感受便是,他活得太累了,虽然娇妻拥怀(管她是否真的爱自己,只要名义上属于自己,就已经足够了),官位稳坐(尽管职位不是很高,也着实令许多人眼热)。但是,与他所付出的相比,得到的还是不成正比!我坚定地认为,老豁牙付出的太多,太多了,为了得到一个并不爱自己的女人——毛毛,他不惜沤心沥血,甚至丧失了人格,做为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得不偿失!
寡妇
百妇谱》之
《百妇谱》之(寡妇)
《百妇谱》之寡妇
(谱陆)
昭君怨。窦娥
愿洒一腔热血,换得万古名节。
朝霞转阴霾,砍头牌。
光闪刀过俱灭,一缕冤魂永诀。
市井揽尸骸,婆婆埋。
第一回蔡老五鬻女抵银债,大老婆冷水泼嬖妾
靳老员外家境殷实,靠着祖辈的遗产,专以放贷收租为生,这种不劳而获的生活方式颇受乡邻们羡慕,当然,其间也不乏妒忌之人。
然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一肚子吐不出的苦水,靳老员外亦是如此。放贷吃租的生活,表面上看悠闲自在、赛过神仙,不身置其内,怎知个中苦衷,银子是贷出去了,到期讨要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倘若贷给老诚本份之人,日期一到,连本带利,分文不差地还给老员外;而一旦贷给无赖泼皮之辈,或是走死逃亡之徒,不仅讨要艰难,甚至更多的情形下,惹了一肚子气,白花花的银子最终还是连本上仓了。
最近几天以来,靳老员外的放贷生意又遇到了通常情况下经常遇到的麻烦,蔡庄的蔡老五春上从靳老员外手里贷了贰拾两银子,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无误:秋后本利共计肆拾两银子一并还齐!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今年逢值百年不遇的大旱灾,蔡老五用贰拾两银子租种的谷物颗粒无收,靳老员外的肆拾两银子便也没有了指望。
肆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靳老员外怎能轻言放弃呢,于是乎,为了讨回银子,靳老员外频繁进出于蔡老五家,以至于成为蔡老五家的常客了。蔡老五是个本份的庄稼把式,绝对不是借钱不还的赖皮,被靳老员外逼得无路可走了,情急之下,索性扯过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儿蔡氏:
“靳老爷啊,庄稼的确是绝收了,银子俺是说啥子也还不上了。老爷如果不嫌弃,就将这小女收下吧,以抵偿那肆拾两银子!而我呢,外出讨要便是了!”
“啊,”蔡老五的举动让老员外即惊且喜,惊的是,这蔡老五不仅是个老实人,更是一个傻人,区区肆拾两银子便把女儿拱手送人了;喜的是,蔡家的令爱不仅便宜的让人咋舌,其漂亮的脸蛋更令老身垂涎,惊喜之间,老员外木然地惊叫一声,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老五啊,你,疯了吧?”
“爹爹,”听说欲拿自己抵债,花蕾初绽的蔡氏少女悲凄凄地呜咽起来:
“爹爹当真要把女儿给卖了?呜呜呜……”
哪个姑娘不怀春,十五岁的少女,正处在喜欢做梦的年龄段。
在蔡氏的心目中,未来的婚姻应该是梦中的那个样子:碎嘴的媒婆天天前来登门说亲,并且不止一个,家中原本就破旧不堪的门坎都快踏平了,其间有瘦媒婆,有胖媒婆,有黑媒婆,有白媒婆,当然喽,更少不了那个远近闻名的大脚媒婆;然后,爹爹一个又一个地推辞掉了;
然后,媒婆们隔着门缝窥视自己,啧啧奈赞之余又向爹爹介绍条件更好的、门第更高的世袭望族,甚至是皇亲国戚;然后,爹爹非常勉强地收下大宗聘礼,而自己则被八抬大轿抬进了豪富的夫家,在吹吹打打之中,在震耳的爆竹声中,脑袋顶着溅满五谷颗粒的红盖头,被伴娘小心奕奕在挽扶进神秘的、温馨的、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洞房里,正襟危坐在热滚滚的土炕上;
然后,理想中的新郎官吱呀一声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向土炕,姑娘假意羞涩地扭过腰身,心中则迫切地希望陌生的新郎官快快揭去盖头,让自己好生地端详对方一番,是否如梦中所见的那样,高大,魁伟,不仅仪表堂堂,且文质彬彬。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伴随着爹爹这一句话,便从此化为泡影了。此时,可怜的抵债品悄悄地撇视一眼未来的主子,望着那苍老的,皱纹横纵的面庞,白花花的硬胡茬,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少女恶心极了,都要吐了!
“闺女啊,”破产的老庄稼把式手扯着亲生女儿,真诚地劝说道:
“爹爹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你跟着爹爹也是受苦,既然过着沿街讨要、招人白眼的生活,还不如跟了靳老爷,做个伺寝的小妾,从此便也衣食无忧了!”
“呵呵,老五此话有些道理!”听了蔡老五的话,老员外认为言之有理,水灵灵的大闺女与其跟着一个穷光蛋四处讨饭,还不如纳入我的寝内,做个小妾便罢。望着哭泣泣、羞达达的蔡家令爱,年迈的老员外不禁欲念重燃:
“是啊,令爱如果愿意做我的小妾,我保证,你从此便可吃香喝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爱作梦的少女依然悄悄地撇视着未来的主子,听了爹爹的劝说,一股苦水涌上心头:唉,算了吧,别作梦了,爹爹如今已经破产了,哪家的公子哥会请媒婆来说亲啊!父言难违,我便认命吧,与其在这穷困潦倒之家,上顿下顿地啃煮红薯,还不如跟了这位腰缠万贯的老爷,